足球学者

岁月如歌——前阳半日行

 

启程

2022年元月15日下午，在繁华的七经街逛完，我来到丹东站前。一辆888路城际公交车开进来，站住，前面牌子上写着“东港——前阳——丹东”，没错，就是这个。

我问了问司机师傅，“几点发车？”

他慵懒地回应说，三点十分。

我一看时间，两点三刻。又问：“从这里到前阳需要多久？”回说，一个小时。我又确认了一下，需要一个点吗？司机点点头。

我想，如果四点十分到前阳，距离银行下班时间就太近了。于是改变计划，打算去找找返程出租车。走到七经街的喜家德饺子和肯德基中间的路口，以往经常遇到喊活儿的司机，今天却安静了。

我看到一个男的在那晃悠，主动问了一句，“返程车吗？”

对方马上提起精神，“对啊！”

“东港的吗？”

“东港的。”

“我到前阳，多少钱。”

“二十，东港和前阳都一样价。”

我说：“十五。”

他冲那边喊：“老四，这有个十五的到前阳，要不要？”

那边另一个男的跑过来说：“二十走，不差那五块。”

我一琢磨，说：“二十马上走吗？”

“马上，我就拉俩人，现在去接那个，我打电话让她下楼。”

我坐上了车。

 

帮忙

三点三刻，我在前阳的邮政储蓄银行门前下车。这家邮储银行网点就在我们丹东银行前阳支行的斜对面，两家隔着十字街相望。进了银行，发现人很少，就跟以前在一个部门工作过的同事杨园丽通了下电话。少顷，杨园丽骑着自行车到了。我拿出妹妹冬雪的身份证、二百元纸币，杨园丽拿出她的身份证，一同递进储蓄窗口，由杨园丽代领冬雪预定的虎年纪念币，因为我自己的身份证在宽甸使用，也是换领纪念币，由尹海利大哥找人替我们代领。

办完后，杨园丽得知我是打车来的，问我怎么返回。我说，就在前阳等车，坐888公交车到站前，再返回新区。她说，可以坐888安民线路，直达新区，但是需要一直向南走很远一段路到另一条大马路上等车，可能得走一公里。我一听很高兴，我说，只要能坐上安民线路，走路一点不怵，别说一公里，两公里也行。

然后，杨园丽就带我往前走，但是并没有往另一条大马路的方向走，而是朝东去。我说，要上哪去？她说，你就跟我走吧。我合计，该不是要买东西送我吧。嘴里跟她开玩笑说，要请我吃饭啊，我也不饿啊！说笑之间，来到一个草莓摊位，她说给我买点草莓带回去。

我说：“让你来帮我忙，我都没有给你买东西，你反而给我买东西。”

她说：“同事多年，前阳你也不怎么来。”

我接受了她的好意。拎着两盒草莓，告别了杨园丽，就一直往南走。

 

爆米花

辽东近海地区的三九天，竟然零度左右，实在是意外的温柔。这条道路不宽，来往车辆繁忙，以大货车居多。我战战兢兢地紧靠右边走路。道路两侧没多远就能遇到一个小卖店，周边的小平房排列工整，烟囱里冒着炊烟。平整的大地孕育着无限的可能，我回头看了一眼街头的牌子，上面写的是辽宁前阳，而不是丹东或东港的前阳，心里稍稍感叹了一下。后来看到有的院落整个被罩在瓦棚下面，我想，这样一来，虽然风雨挡在院子外面，阳光也挡在外面了，不如留个天窗。

走到一处十字路口，我看见一个卖爆米花的老大爷，穿着厚重的旧棉衣，皮肤黑，体格敦实。他冲着我小声叫卖，言语含糊，说三块钱三包爆米花，好像还赠送一包。我路过他没几步，回头看了看，走了回来，让他给我装几包。我浑身找三块钱，原本是准备了一堆硬币要乘车用的，竟一时没找到。我把手里拎的草莓放在他的车上，腾出手来翻找，终于找到了那些硬币，嘴里说着，是三块钱吧？他说，是五块，因为给我加了两包。我稍微诧异一下，说，好的。数了数，这些硬币加在一起是4.8元，我放了回去，重新翻找纸币。他问我，喜欢甜的还是不甜的，我说我都吃。他给我拿了两袋甜的，两袋不甜的，又拿了一袋大米花。我对这袋大米花还是颇感兴趣的。

他说：“小伙儿，你是有文凭的人吧？”

我笑着问：“怎么这么说？”

他说：“从你说话能看出来。”

他像是自言自语嘟囔着：“你是不是可怜我这个老头才买的？”“也不知道怎么事儿，都不怎么爱吃爆米花。”

我说：“不，我是真想吃。”

问他多大年纪，他说，七十七了。我发现他说着说着快要哭了，他说家里条件不好，家里那个老是喊呼他。

我翻出纸币10元，他需要给我找5元。他没有马上找钱给我，而是又连着给我装了几包，让我都买了。我犹豫了一下，说：“不行啊，我吃不了这么多，都浪费了，你留着卖吧。”我把爆米花一包一包拿了出来，只留下四袋，包括一袋大米花。收了他找给我的5元钱，继续向前走去。

我也愿意像捐款那样帮助他，但是这一次，我没有。

瞬间的善意改变不了什么，而且，我有点不喜欢被强买强卖的感觉——不过，我非常理解他。

 

海员

拎着草莓和爆米花，一边看风景，一边走路，过了一座跨越铁路的雄伟的立交桥，就来到了城际公交888路的安民线乘车站点，那里有一个人也在等车。

这个人个子不高，看上去像附近的村民。他说，这趟车应该快来了，二十分钟就有一趟。我问他，在这等多久了。他说，五六分钟吧。我们就攀谈起来。

原来，他也是岫岩人，大营子的，我说我家在岭沟。他说去过，岭沟所有的村，他都去过，因为以前做过木匠。现在是海员，已经在船上工作快三十年。

我问他年龄，他让我猜，我端量端量他，说，五十八岁，他说，六十都没有了。我又说，六十二岁。他说，是，就是六十二，属鼠的。我说，比我爸小几岁，我爸属猴。我用手指头算了算，猴鸡狗猪鼠，差五岁吗，不对吧，难道我爸已经六十七了吗？

我问他：“宋叔，你是马上过了年，才是六十二对吧？”

他说：“不，现在就六十二，过了年六十三。”我有点吃惊，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。又仔细算了算。噢，原来不是差五岁，是差四岁。我爸六十六，属猴。他也反应过来，说，嗯，是，属猴六十六。我才稍稍宽慰。我说，我还没结婚。自然是让他略感惊讶。

宋叔有两个女儿，这次从东港干完活儿回来，就是到新区二女儿家住宿，这样能够省下每天在外住宾馆的钱。大女儿38岁，也属鼠，女婿是抚顺人，小两口六年前搬来和他老两口一起住进刚刚盖好的大房子，在家乡租地百亩，种植中草药材，连续多年只是投入，尚未有产出，种子、肥料、养护、人工费等已经投入数十万。宋叔在船上工资日结，目前每天给一千五，照此计算，如果天天工作，每月能挣四万五。工资这么高是因为宋叔是技术大拿，掌管作业船的动力，是个轮船机师，比一般船员工资要高一倍。但工资也不是一直都这么高，天冷才给这么多，暖和的时候就只有这一半甚至不到的水平了。另外，他一年只选择干七个月，不满负荷，故而一年挣到十五万到二十万也就知足了，他说他也不想那么拼了。

说话间，车来了。一问，从这里到新区是四元，他投了五元，告诉我，只需要投三元即可。我说，好的。坐下来，接着唠嗑。我跟他简单说了我路上遇到一个老伯，买了爆米花的事，然后给了宋叔两袋爆米花，其中一袋是我想吃的那袋大米花，我让他带给外孙。

接近年底，老板问宋叔是否愿意出海，他没同意，打算回岫岩。如果去了，这十天时间，他就能挣出两万。如果出海，需要冒险，他们一般到朝韩中间的海域，如遇南边抓，就往北边跑，如遇北边抓，就往南边跑。没抓到，就算是偷渔成功，老板会赚到大钱。老板卖蟹子，剩下的鱼虾海螺什么的，伙计们可以自己留着卖。出海一次，老板这一条船就能卖四十多万，扣除成本也能剩三十万，利润丰厚，船长按比例分成，比如百分之十，就可以分到三万。老板也经常赔钱，一旦作业船只被扣，直接就损失掉二百万。宋叔拿的是固定工资，不承担经营风险，但也承担其他风险。他连续两年被南韩抓到。有一次被飞机遣送回国，在成都落地，被防疫隔离了十四天，七八个人的路费生活费，每个人花了有一万多元。当然，这些钱都是老板拿的。

我问宋叔，大女儿投入那么多钱，需要从银行贷款吧？他说，都是他给的钱。也不用还了，已经跟女儿女婿说了，反正早晚都是他们的。这等于是说，宋叔在外打拼，虽然能挣，挣的是辛苦钱，也有被抓的危险。挣来的钱，都交给了大女儿，让她夫妻投入到百亩中草药材的种植事业中，持续数年的投入，至今尚在等待产出。

我存下了宋叔的电话，他说，正月初五他就会回来上班。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会找他再聊聊，认识了一个新的岫岩老乡，更被他现在的生活状态感动，典型的中国父母！

 

回家

回到丹东新区，走在宽阔的中央大街上，拎着草莓和爆米花，快要到小区的时候，手机响了，杨园丽打电话问我路程顺利否，我简单说了说。我告诉她，一起走路的时候，看到她有很多根头发白了，她才三十几岁，比我还小一岁，这不能算到岁数的白发，还是少白头。她说，头发白了很多，这还是染了的结果，年龄确实大了。我说，那我可就更加心急如焚了，我还没结婚。两人都笑了。

岁月流逝，不可逆转。我2013年从董事会办公室到计划财务部工作，当时教我记账的就是东财硕士毕业的校友，杨园丽，我呼为学妹，实际是我师父。

晚上，和冰冰连线，兴致勃勃地讲述了这一切，又以文记录如上。

 

于2022年1月16日星期日凌晨